鷓鴣 鈐印：笠山笠水間、居易堂印、徐伯子俟齋書記
臨雲東逸史筆。 鈐印：徐枋
〈鷓鴣賦并序〉。俟齋徐枋撰拜書。 鈐印：徐枋、青松白玉、徐枋之印、俟齋昭法
鷓鴣南方之鳥也，飛必南翔，集必南首，其鳴曰但南不北，故亦名懷南。餘聞而悲之。君子曰：「可以人而不如鳥乎？」爰作〈鷓鴣賦〉。其辭曰：「攬乾坤之維絡，覩天地之氤氳。南為向明之位，北為宅幽之扃。南扇華風於赤縣，北窮荒裔于玄冥。維南為陽,維北為陰，所以司天有南正之官，吹風有南呂之律。易著南離之卦，詩稱南陔之什。舜唱歌于南薰，文作樂于南籥。葉棫。向之則卉服而躋中華，背之則伊川而為戎翟。此固天經之自然，亦物性之不革。南方有鳥，名曰鷓鴣。毓質朱垠，誕靈炎隅。日氣赤烏之瑞，星精鬥牛之墟。純羽類于玄豹，異質等於天雞。心同向日之葵，翼比好風之箕。軒翥而背北風，戢翼而巢南枝。名曰懷南，亦稱越雉。畏負霜而鶉衣，循建月而鵲起。聲似轆而鈎輈，身非車而南指。既辟瘴而習隱，亦享尊而神取。本草：「天神取鷓鴣，每月一隻，以饗至尊」。繄隨陽之介鳥，實南紀之珍禽。賦離方之稡質，稟火德之炎精。違窮髮之玄漠，向赫曦之朱明。雖託類於羽族，固殊志而異心。乃者八紘絕維，九陔折柱，天地橫流，江河鼎沸。鄧林之杞梓俱焚，崑山之玉石盡碎。水絕安瀾之魚，山鮮伏穴之獸。葉。元嘉歸燕，並無林木之巢；咸安異烏，豈有殿楹之跱？蛇虺出於洞穴，豺虎交於衢路。於時橘既變枳，荃亦為茆，軼不指佞，松不後凋。鵷雛嚇於腐鼠，海鷂避其潛蛟。海鷂能食蛟蛇。不鵲不烏，非鶩非鳧，又惡知鴻鵠之不為燕雀，而孔鸞之不為鴟梟？惟茲神取，葉湊，上聲。矢心無負。稅衡浦之蘭林，憩湘潭之蕙畆。亶餘性之不移，凜餘心之可剖。鵻名一宿，雉不再偶。斯一節之可稱，亦聲施於厥後。豈如同鳳舉之千尋，覽德輝於九有。飛必南翔，集必南首。翔乎禮樂之林，集乎冠裳之藪。容與徘徊，威遲翕習。朱鳥踞正南之位，大鵬奮圖南之翼。眇乎纖羽，兼茲二德。雖爰居避風，而不長乎炎裔；雖鴻鴈隨陽，而有時乎北適。疇焉介節，比其貞心。矢一心之不渝，雖千古其長新；既九死而無悔，亦百折而不傾。江河之瀾既狂，而不能沈淫於弱羽；天帝之醉未醒，而不能迷惑於微禽。豈燕尾之翦漢，胡鶉首之屬秦？若夫執珪越吟，泠人楚音，一絫欷而激響，一撫操而流聲。舊鄉悲於疾首，故國愴其傷心。至如木門節士，廬居處子，逃隱鄰封，淚枯墓樹。坐不望乎淇園，身不向乎典午。若乃羈臣絕國，遠嫁異域，痛皓首而未歸，去紫臺而無極。鴈書一繫，愁雲蕭條，鵾絃再彈，悲聲咽誻。於是望南天而碎心，遡南風而泣血。伊千古之徽烈，實一心之所成。維我心之匪石，同百鍊之精金。曠有美而必合，乃標德於斯禽。慨余身之安棲，縱一羽之所逝。總六合而遐觀，窮八荒以橫睇。四澨既傾，雙丸亦墜。悲臺造天，恨水帶地。氣與臺而巃嵸，心同水而濞沸。恨六龍之無還，悲五馬之空渡。風蕭蕭而長鳴，雲慘慘而將暮，腸一日而九迴，魂一夕而九逝。騁我目兮窮荒，渺余懷兮南裔。於是探禹穴於會稽，弔重華於蒼梧。帝子去兮不返，神女降兮焉如。翔千仞兮萬裡，溯三湘兮九疑。乃使精衞填海，子規望帝。揮魯陽之戈，迴羲和之馭。麗杲杲于中天，去漫漫之長夜。于時而暢但南之芳聲，畢懷南之洪緒。是雖隴坻慧鳥，能思上皇；秦繚貞禽，不入異域。方茲鷓鴣，焉能為匹？遂為文以賦之，因臨風而嘆息。睠天末而長懷，又誰能傅我以羽翼？
(吳農祥跋)受命生南國，風塵涕不禁。星霜空俯仰，天地窘浮沉。折翼投珍木，單棲別故林。金凡原不惧，玉粒本無心。炎徼風雲絕，窮途雨雪侵。哀鳴三匝遠，片影萬里深。舊侶嗟時邁，歸心慘歲陰。艱危徵苦節，感激在知音。百載如朝暮，千秋問古今。微生欣有託，時爾漫長吟。右題俟齋鷓鴣，重繫七言，開句曰：毛羽摧頹力未齊，五雲閣道絳繩低。青禽只愛三珠樹，群玉山頭弱水西。樊籠那許近巖阿，飲啄無端誤網囉。寄語南飛星漢早，翠衿紅臆更如何。壬戌(1682)七月三日，蕭臺老農星叟氏頓首。 鈐印：直養齋
(傅申引首)徐枋鷓鴣圖並賦卷，庚子夏題俟齋青壯年精品卷並賦，八十五翁傅申。
(傅申跋)明遺民徐俟齋，常見其山水畫軸，名甚高而畫板滯。及見此卷，方知名下無虛士也。且此賦乃其有感而作，且書法工整，亦見其《居易堂集》。羅振玉曾收藏，前後均有鈐印。庚子孟夏，八十五翁傅申題於何創時書藝館，德國米翰甯在座。
鑑藏印：吳榷、超士、松翁鑑藏
解題
此賦延續「鋪采摛文，體物寫志」的古典特質，環繞「鷓鴣」一物作為「南方」意象而興發抒情。除了託寓羈臣絕國的黍離之思外，更揭露易代變節當道的亂象，抒發一己堅貞不移之志。
初由「巢南」特質發微，匯入本草之言祭天神鳥、《易》之離火而託類羽族等種種文化象徵，多方形塑「鷓鴣」之尊崇，藉以隱喻南方「朱明」之正統，暗批北擄滿清之野蠻；繼而痛陳當時士子「橘既變枳」「松不後凋」，豺虎蛇虺、橫行霸道，遂使正義難伸而貞介遭厄。唯當此亂離惡世，徐枋仍秉持不移之介節，九死而無悔；結尾則在狂瀾難迴、臨風慨嘆之餘，仍殷殷自許，期能有「大鵬奮飛圖南之翼」，開展未來新局。
全文詞實藻華而氣象恢閎，語調時而慷慨激昂，時而悲沉低迴。遺民心緒，縈繞行間，讀之令人動容。又，可與另二大長篇〈張公賦〉、〈主藥神賦〉並讀，更得其曲衷。
（撰文者：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林宜蓉教授）
（徐枋相關研究可詳參林宜蓉《舟舫、療疾與救國想像—明清易代文人文化新探》一書，網址：https://reurl.cc/vd53kN）
此賦延續「鋪采摛文，體物寫志」的古典特質，環繞「鷓鴣」一物作為「南方」意象而興發抒情。除了託寓羈臣絕國的黍離之思外，更揭露易代變節當道的亂象，抒發一己堅貞不移之志。
初由「巢南」特質發微，匯入本草之言祭天神鳥、《易》之離火而託類羽族等種種文化象徵，多方形塑「鷓鴣」之尊崇，藉以隱喻南方「朱明」之正統，暗批北擄滿清之野蠻；繼而痛陳當時士子「橘既變枳」「松不後凋」，豺虎蛇虺、橫行霸道，遂使正義難伸而貞介遭厄。唯當此亂離惡世，徐枋仍秉持不移之介節，九死而無悔；結尾則在狂瀾難迴、臨風慨嘆之餘，仍殷殷自許，期能有「大鵬奮飛圖南之翼」，開展未來新局。
全文詞實藻華而氣象恢閎，語調時而慷慨激昂，時而悲沉低迴。遺民心緒，縈繞行間，讀之令人動容。又，可與另二大長篇〈張公賦〉、〈主藥神賦〉並讀，更得其曲衷。
（撰文者：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林宜蓉教授）
（徐枋相關研究可詳參林宜蓉《舟舫、療疾與救國想像—明清易代文人文化新探》一書，網址：https://reurl.cc/vd53kN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