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夫巴蜀兔穎，漢室隃麋，展素臨池，資為良匹。故揚雄氏主翰林而客子墨，侈以嘉名。何所貴之？貴其精也。新都自奚氏父子來自易水，代良於墨，歷世既遐，古法鮮襲。吾友方建元氏，師事予兄，博學雋才，高視元覽。間以杖履之暇，擣桐煙，和麋角為劑，光澤可鑒，點漆而黟。」 於是傳九土，達兩都，列東壁陳尚方。天子咸謂「建元及其子子封甲乙，廷珪父子，千載絕藝，復還舊觀，美哉，技蓋至此矣。追維簫琴笙笛，無關典雅，古之名士，並為賦頌序，其材則危苦少儷，其美則旨趣難窮，揆之典文，功用非急。豈若茲墨裨典籍，輔文章，所益弘多，而賦者獨闕。聊復掇拾舊載，為客卿賦之。」 其詞曰：

客有逸民者，與子墨子俱學於太函氏。子墨守元，逸 民見素，其所就業異也。於時屠維紀歲，背夏涉秋，賓 射方興，多士旅進，國藉十世之基，人擅萬夫之勝。子 墨子澤烏玦，鋉元霜，裝螺子，劑龍香，馳騁於文藝之 圃，翱翔於竹素之場。逸民感之，往見子墨子而問焉：「僕聞上古結繩，書契未出，道無紛華，治尚淵嘿，文告弛而不用，皇風湯而鮮忒。于斯時也，烏睹所謂璿牒之與石記，篆素之與鳥策者哉？挽近世塗民耳目，末技競趨，折簡傳漆，剡木鍥觚，玉涅則垢，絲染則污。于是乎王猷始缺，大道寖渝矣。先生乃猶盛藻繢以為觀，陳規矩以為式，繽五象之紛糾，橫六義之皇惑。將使文勝而漓，辭蕪而飾，意者其亡常德歟？不然，何樹士民以繁縟之標，而驅眾庶于淫巧之僻也？僕有疑焉，願因先生決之。」子墨子端緌而進，盱衡而視，輾然而笑曰：「異哉子之所見，信曲士之不可語于時，凡民之不可適于治也。果若子言，是裂黼冕而毁裳服，舍耒耜而廢菑畬矣。夫簣桴土鼓，音之始也，而非所以傍八音；太羮玄酒，味之始也，而非所以劑五味。蓋世有夷有隆，治有經有變，惟聖人因天時以運化，黎庶承上教以成俗，政化之本，與時推移，治之紀也。夫墨於象為陰，于義為晦，其取類也小，其稱名也大。雖皇王之迭興，實紀載之咸賴。且子獨不聞乎上世之事歟?請為子更僕而悉之。昔者天錫文字，肇闡河洛，庖羲畫焉，皇史籀作，唐虞繼世，罹于絳水；二儀倒錯，帝用授禹以委宛之書，乃執玄圭，以營以度。迨乎聲教流訖，功序載歌，斯固人文之所繇以閎廓也。爾其上當星記，則奎壁耀躔；下叶方輿，則玄丘示異。夏敷命而王，殷布誥而治；周文得之以昌祚，嬴秦失之以絶世。咸用鏡古于千百，斯獲僅存于一二。若乃箴銘謠誄，歌頌繇嘏，臺觀闕庭，車杖牖户，盤匜符璽，觴豆簋簠，《凡將》、《急就》、《爰歷》、《旁午》，鐫鏤貞珉，㸃畫斷楮，其迹猶存，其義可舉，兹皆其小，小者未易以縷數。至若岐陽石鼓，郟鄏鼎文，史傳所載，謨訓所敦，罔不淮㵫河海，炯晃日星。信匪冊而莫布，匪玄而莫陳。故論其地則筑陽、懐化、延安、上黨、宜、歙西蜀，代興竞爽；其人則韋、張嚆矢，奚、祖嗣音；若超若珪，厥有朗珣。雖瞻谷之殊代，咸往軌之可循。其制則九子二螺，松節孔嘉，犀紋玉質，膠調麝和，廬煙代角，璀璨鮮華。其珍異則子建松肪，士龍石液，潘谷辨鑒，常侍賞識，魚腹郃藏。豹囊什襲，雄殊賜而校理秘文，肅詭遇而開悟明易。詔僕丞之月賜，試省郎之坐給。或僭劣啜瀋，或日月汚襋，或集龍賓之十二，或吐奇文於九錫，亦有曹衛顧陸、吳史張陳、山陰長史、渤海永興，書練染素，悞駮㸃蠅，非惟貴紙，抑高令名，斯足以造乎墨妙，然而其極未臻也。惟今天子在宥，而理及於萬方。文治四洽，纘述重光，有作必奇，有文必蔚，是以髽首鐻耳之夫，雕題鑿齒之輩，解辮稱臣，樹頷款塞，無不懐琛獻璧，以隆上都。固其竭愛戴之忱，亦以昭王者於無外，然猶雖逸勿逸，雖休勿休日，與三事大夫孳孳求治，敷政優游，聖藻時宣，翰墨間作，蓋已潤色鴻業，炳然與三代同猷。繄我微臣，越在草莽，思以呈土物，贊玄賞，搜冥濛，睠象罔，挹清華之仙露，標輕煤於佛幌。物不貴異，製無宣淫，遠昭雲漢，近沛綍綸。傳以璡瑴，妃以狡㕙。緗縑既附，以流以申。爾其為炧也，陵陽孤桐，比於鄒嶧。布葉蔥蒼，挺枝翕瑟。清露晨流，玄雲夜集，永誕擷其華，敏鼐㩜其液。於是掞以茜草，揚以蘭膏，若有若無，熛熛揺揺。遠而望之，藐若蜉蝣縈碧漢，迫而察之，怳如纎雲翳青霄。其為膠也，魴鯉之胞，麋鹿之角，南海余且之所網，中山賁育之所縛。爾乃解以靈草，煎以金鑊。潔必研精，擇非嗜博。考寒暑之適均，調燥濕而斟酌。詎麟髓之可逾，寧鳯膏之可託。其為飾也，玉乳珠胎，龍腦麝臍，芬馨郁烈，光耀陸離。羅縠綺組，競襲重施。豈曰示靡，國華所宜。其為劑也，琳碧之杵，藍田之臼。煙絀膠澄，千百其擣。玫瑰耀光，齊漆爭黝。光可晰人，色不染手。其為讚也，琅琊新都，三楚吳越，王孫公子，布衣巖穴，投篇義舉，含毫興發，逸千言而靡足。羌累牘而未竭。然皆辭不虚譽，語無溢美，非左非倚，疇能效此。其為楷也，規矩珽珪，雜以羣佩，上則河漢列宿，卿雲沆瀣，下則流峙嶽瀆露盤，裔裔以建標雲臺。峩峩以開泰其中，林林乎，總總乎，神聖之所珍，仙釋之所賚。則已博綜今古，旁羅中外。蓋不特琮璧之與璜瓚，圭瑁之與同介，以至山澤之靈，草木之怪，觽角鞶鑑，蛾綠螺黛。殊形詭制，千狀萬態。固伯益、工倕之所不能名，虞初、冊府之所不能載。别有非煙而煙，無色而色，清有餘潤，研無留跡。比技則郢斤，方巧則羿射，至矣美矣，無以極矣。信其重為國寶，燁為國華，列之東序，則珍陪琬琰，陳之簡策，則蔭蔚雲霞。又有太玄太漠，緇黄異名，玄闚眾玅，緇擅上乘。理入解而尠僻，義無頗而拂經。故書絕於入木，幻不作於噴繒，陋佛馱之翻譯，青衣出於池表，豈浮提之汁竭，爰瀝血以刳心。若此之屬，皆文人才士之所頌歎，大雅宏達之所咀漱，足以啓發儒林，弘收藝彀。然而齒毛作貢者，壤土之賦也，芹曝用獻者，野人之私也。則乃緘縢鐍鑰，特達兩都，匪賦匪獻，㕓肆是居。希一盼於落落，冀所重於璠璵。於是天子乘秋布令，省我穡事。發倉廩以賑貧窮，薄稅歛以恤㷀匱。四海之內，寥廓突奥，幽遐獨邃，莫不樂更生，蒙厚賜以馴，致乎嘉美休泰，迄乎天高氣鮮，露滋霜肅，斜漢左界，旋璣南陸。菊敷芬以發芳，月澄暉以照屋。

天子方御便殿，陳《豳風》，侍從帷幄之臣，屢抽毫以進櫝。於時海宇黎獻，式應弓旌。士籍於澤宫者千二百人，書奏天子，覽而歎曰：嗟乎，人文若斯之盛也。我明興二百餘載，哲聖相承，體天立制，崇作述之弘道，則德義以長，世固已治定功成，垂於勿替。然於禮樂制度，謙讓未遑，非所以昭景鑠、詔來裔也。爾乃闢四門，廣賢路，考文章，稽典故，協頌雅，歌《湛露》，庀五材，興百度，修文德，斥武庫，去泰甚，損服御，賤後宫之靡麗，遵上古之樸素。進伯夷以司秩宗，相后䕫使典韶濩。美哉，洋洋乎，包括帝王，步驟馳騖，盛徳大業，非聖人其孰能與也。由是名儒霧赴，惇史雲蒸，石渠天祿之府，金馬著作之庭，翼翼濟濟，殫見竭聞。敦典由禮，蹈徳詠仁。下及於羣黎萬姓，亦且盪瑕滌滓，無欲無營，優游自得，守神情以鏡至清。斯固三王復起，而五帝可生也。何時君世主之足云。由是觀之，墨之為用，章於國君，與於斯文，洽於教化，漸於兆民。故夫一文一質者，道之經也。一張一弛者，治之神也。非張弛文質，惡能興道理而致太平。且冀都朔方，其色為黑，當代應運，實主水德，是宜其執樞建極，旋共萬國，以垂有道於千億。若子之論，將燔詩書、棄儒術，其何以為天下式。子墨之語未終，逸民逡巡而起，避席再拜曰：夫葛不耐寒，裘不耐燠，時之所在，天地弗違。微先生言，僕幾盭足而却步，拜命之辱，尚守吾師之玄，庶其與於斯㫖矣。

賞析

本作行楷書，紙本，刊印於明人方于魯《方氏墨譜》一書中，保留了汪道會書法的原貌。文字內容題名為「墨賦併序」，序在前而賦在後，是專為方于魯墨業經營所寫的文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