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觀黃石齋先生臨難楷書詩卷》。先生被逮，從新安至秣陵，囹圄中，終日吟詠不輟，或寫懷，或賦景，或詠衣冠，或賦梅花，或答故人。得詩若干首。臨難時，絕粒十四日，彙詩作蠅頭小楷，端整古俊，一筆不苟，神色怡然，有如常日。共成二丈許長卷，當與文山正氣歌，疊山卻聘書。並垂不朽。

 

我生不辰魑魅攻，江淮浪跡如飄蓬。歷盡坎坷慎出處，匣籠古箭摩蒼穹。苔花繡澀芙蓉色，劃然氣接閩海東。閩海高崖發千仞，中有異人碧落通。一代高風動寥廓，天街蹀躞騁玉驄。五雲館前花滿路，須臾變作塵土蒙。君不見萬疊燕山忽已墮，龍髯扳斷鵑血紅。（謂莊烈皇帝死煤山）又不見紫金山上妖氛走，（謂逆闖設偽官於江南）木未亭前竄野熊。仰天歎息復歎息，綱常扶直欽黃公。迴天倒海魚龍死，巖巖正氣挺孤忠。顛連慷慨不肯屈，手拏日月橫太空。日馭沈淵月魄晦，多少忠貞能自雄。獨有黃公更激烈，又復從容操化工。囹圄絕粒十四日，散步行吟仁義充。取義成仁只一念，上為日星下岱嵩。作詩奇古伏鬼神，作字端嚴闢混濛。蠅頭楷法正臨難，長篇大幅望不窮。驅使杜度役皇象，精神飛越天無功。白日長懸千古恨，波蒼下聽如不聰。王孫雜遝蔣山畔，燕子低回憶故宮。黃公精魂塞霄壤，化為碧血埋巃嵷。剩有遺墨含紫氣，月落江南驚斷鴻。我自清晨一披閱，狂來欲死罪不瞢。日夜銷魂叫欲絕，神龍攫還造化翁。朱子黃子與張子，（謂脩齡、山公、謙菴），同聲朗誦如洪鐘。如此怪物本忠烈，六宇浩氣直上翀。從來大節不泯滅，白頭慘淡生悲風。射陵逸史宋曹草。     鈐印：宋曹圖書、淮南舊友、淮南一老

 

 

詩是感情之詩，書是性情之書，以詩之情蘊生書之情，然後以有情之書寫出有情之詩，有血有淚，四百載後，居然能令人感慨係之，撫卷太息！

「悲欣交集」正詩書之境，所欣者先生獲得黃道周殉國就義前手寫詩文絕筆，所悲者是先生見跡生情，觸動往事，哀國亡君死，孤忠無力回天，抗清志士死事慘烈，正詩中所唱：「歎息復歎息，綱常扶直欽黃公，迴天倒海魚龍死，嚴嚴正氣挺孤忠」。

先生亦明朝遺臣，一腔哀憤，盡從詩詠翰墨中發洩，觀此書，筆意怒馳，剛勁奮張，真有滿紙悲壯，慷慨淚烈之概。意不在工，而工自在其中，誠詩書合璧，精采絕倫，其可貴非僅翰墨藝事而已！（鍾弘年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