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子端兄北來，所寄札已到。弟別有一書付小僕趙安送上者，內有宋人詩數首。又中秋在燕邸附馬殿聞兄處一書，計俱不浮沈。兩次惠詩文，並已盥手細讀。每得佳句，為之徘徊擊節，而猶嫌其稍入宋調，不若《孝子傳》之真古文、真大家也。要之，此等製作，皆司馬子長所謂「彫琢曼辭」耳。以通經學古為一身之資，以救時行道為百世之俟，則弟所竊有願焉而未逮，而以期諸同學之友朋者也。丁未正月策馬而南，至于淮浦。見起田兄，謂三四年前，令郎曾一到彼，至問何以不在，則不得其耗。兄字亦不明言，何以遂有窮獨之感耶？承諭三窟之計，向時曾有之。今老矣，時時念故鄉，繞樹三帀，未嘗不作南枝之戀也。人從吳會來者，言彼中人家，日就凋零，情況日就鍥薄，又見震澤風濤，魚鳥俱亂，而冥飛之羽，晏然不聞，暫且偷安異邦，陸沈都市，豈有文淵邊郡、子春無終之意哉？少俟倦還，即當卜隣偕友，返年少之歡悰，樂丘園之肥遯。合并之期，可計日竢耳。在浦半月，今又北行，草此寄路大兄轉覓的人奉致，停驂匆遽，諸親知並不及作書。比刻先祖詩集已完，不便攜上，僅刻啟一通，附寄函中。好音見惠，仍付路大兄可也。率爾不盡。弟炎武頓首。元恭四兄。正月二十七日。

解題

此信札應寫於康熙六年（1667）。收信人為歸莊（1613-1673），一名祚明，字爾禮，又字玄恭（後因避康熙諱而改為元恭），號恒軒，又自號歸藏，江蘇崑山人，清初文學家。明代散文家歸有光的曾孫。十七歲時與顧炎武一同參加復社。與顧炎武同鄉齊名，因有「歸奇顧怪」之稱。甲申（1644）後，野服終身，往來湖山，談忠義者以莊為歸。晚年寄食僧舍，非素交雖厚不納。康熙六年正月，顧炎武經過江蘇淮浦，拜訪王略，字起田，江蘇山陽人，為顧炎武之摯友，王略過世時，顧炎武曾為他寫〈山陽王君墓誌銘〉。「劉子端」為劉楷，字子端，安徽南陵人，為康熙十八年（1679）進士，官給事中。「馬殿聞」為馬鳴鑾，字殿聞，江蘇崑山人，康熙十二年（1673）進士。顧炎武寫此信時，劉楷、馬鳴鑾皆尚未中第。「路大兄」為路澤溥，字安卿，河北曲周人，為晚明名臣路振飛長子；順治十二年（1655）時，顧炎武繫獄將死，路澤溥勉力營救始獲釋。

信文中說，歸莊先前兩次所寄詩文，皆已拜讀。炎武認為歸莊之詩稍流入宋調，應該「通經學古，以救時行道」。後文感嘆吳中之凋零，有人事已非之感。信末提及已編好先祖詩集，特刻一啟附上。